因為覺得前一天自己的表述不是很清晰,又或者覺得我們并沒有完全理解其意,因此,栩今天放學回來親自上電腦與語文老師扣扣交流。下面是他發(fā)給老師的大段表述——
人們內心的欲望在得到滿足的同時,尤其是物欲得到滿足時,會顯得自己內心越來越丑陋,有一天人類會因為厭惡自己而自行毀滅,相比起來,環(huán)境之類的問題反而不是最可怕的。
廣西南平那個小學門前的兇殺案,是我在小學三年級的時候就預見過的事,其實這件事可能發(fā)生在越來越多的人身上。然而,現(xiàn)代的人們都只注意去譴責那些兇手或是社會風氣,但是更有可能是另一方面的原因,不是某一個人的問題,也不是某一個社會可能存在的問題,也不是一個社會制度可能產生的問題,而是整個人類都即將面對的問題。人文精神似乎正在走向另一個反面的極端,即反人類的極端。因為從文藝復興時期開始,宣揚人文精神之后,人類已經越過了人文精神的精髓,走向它的背面。在此過程中,可以很明顯地看到人的需求越來越多地得到滿足,同時人的欲望也與日俱增??梢栽O想,如果一個人在極端舒適的環(huán)境中,相比起周圍的東西來說,很自然地有一種厭惡自己的感覺。
人們活著的意義之一應該是堅定地追求自己的夢想,而不受欲望左右,但人類的終極目標說到底就是滿足人類自身的欲望與需求。在這世界上存在的很多思想都是自相矛盾的。比如活著就應該奮斗一輩子,而不是為了享樂,但為什么又要說“先苦后甜”,似乎人類奮斗的目的就是為了“甜”,所謂甜就是物質欲望。有的人是為他人奮斗,上升到一個高的境界,就可以說為人民服務;有的人為他人奮斗了一輩子,其實所做的一切盡管不是為了滿足自己的欲望,卻是在滿足他人的欲望。所以說到底,他奮斗的目的仍然是為了滿足人的欲望。事實上,不可能讓是所有人都在奮斗,有人奮斗的同時必然有人享樂,但在一些思想家眼里,享樂是可恥的。這就造成了一部分人對整個人類的厭惡。
在人與人之間的厭惡之后,帶來人們相互之間的不信任、不友好,要求人世間充滿愛也就成了奢求。人們天天在說要改善社會風氣,但在這種環(huán)境下,無論如何也難以改善。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下,人們對自身的厭惡也就隨之產生。
廣西南平那件事,我小學時候為什么會預見到?因為當時我就看到思想之間的矛盾,對于無法解決的問題,人們卻要強求自己或者他人按照互相矛盾的思想來行事,這就是現(xiàn)實中的矛盾的產生。就象老師要求我們做的事,他們自己常常做不到。
中國應試教育的內容其實也是相互矛盾的。但是外國的教育也不意味著就沒有矛盾。只不過因為中國人對于這些矛盾只是簡單強調分數(shù)的重要性,而忽視教育本質的問題,因此外國人會厭惡中國的教育,中國人自己也會厭惡自己的教育,同樣中國也對外國很多地方是厭惡的。
我前面所說的“人類對自身的厭惡”就是這么一回事。
下面是老師的回復——
看完了,栩有點宗教情結啊。談的主要是一個人生觀和欲望之間的問題??赡苁且驗榭戳诵?,又可能是在生活中遇到了一些事,比如洗澡事件,促使你尋求一種解釋,這種解釋的過程慢慢上升,最后形成了對人生觀、價值觀的探討。
首先,要肯定這種喜愛思考的精神,但坦白講,你想的這些問題,不是今天才有的,我上午留言時也說了,20世紀初,北大的教授們就在想這些問題,而具體到欲望和人生價值的問題,則是人生哲學的永恒話題。
這些永恒的話題值得我們思考,但我希望栩不要有以下兩種情緒:
一是沉迷的情緒。魏晉時期的玄學家們就愛談很多高度抽象的哲學問題,結果并無助于社會發(fā)展。清朝建立后,漢族知識分子在反省漢人為何丟掉江山的原因是,一個重要的結論就是明朝的心學,導致了清談,整個國家的氣勢不夠強硬。當然,這些都只是政治上一時成敗之爭,或許你并不關心這個。但真正的學者,是不能完全脫離國家和政治存在的。站在這個角度,我不喜歡你沉迷在這些抽象哲學問題的探討中,但適度的討論是很好的。
二是孤獨的情緒。先前也說了,這些問題不是新問題,是老問題,如果我們讀讀20世紀的中國思想史,就不難發(fā)現(xiàn)你的這些問題,老先生們都給出過解決的辦法,但效果也還不好評價,因為先是抗戰(zhàn)、內戰(zhàn),后來又是文化大革命,之后又碰上了市場經濟的大浪潮。思想的推進是很慢的,正如你所說,西方也不是一點問題也沒有,但總的來說,他們研究的比我們細致些。我希望你不要感覺到自己是孤獨的,其實,你想的這些問題,20世紀的中國精英們都在想,西方的精英們也在想,但也還沒有答案。神學家的解釋,人本身就是欲望的集合,因為欲望是存在的表現(xiàn),如同食欲、性欲等等。我們要多看書,多學習,要具備世界性的眼光,才能進一步解釋一些問題。
師生交流之后,我又接著和老師對話。
我:實踐是最重要的,不希望栩只是一個小憤青。
老師:是的,清代學術就是在反省明代學術崇尚心學的基礎上,注重了考據(jù)學和訓詁學,強調材料的重要性,而不是一味空談。思考力是很重要的,實踐也是如此,但對于栩的個性來說,引導性的思考更重要。因為,他的個性正在形成中,現(xiàn)在他的種種表現(xiàn)或許就是他以后個性定型后的很重要的一部分,不能寄希望于那種“往外一扔的實踐”,因為,如果思想問題解決不了,實踐過程中也會積累更多的思想問題。
我:實踐也需要大人以身作則的引導。 我尤其贊成:對栩來說“引導性的思考更重要”。
老師:他還是要真正看一些大家的書才行。我給他看錢鐘書的書,就是想引導他,錢鐘書有見識,但比較和緩,也比較超脫。
我:說到看書,使我想到前兩天提到的游戲機問題,為什么有時間玩游戲,卻不看書。戶主倒是有自己的理解。他認為,栩對于中考是有計劃的,他有一點時間用來玩游戲或者彈琴,是因為他將這兩樣僅僅作為放松的方式,如果看書或者作曲,勢必會花更多的時間思考,甚至當你放下書本和作曲本的時候,還在被牽引。而游戲只是玩玩而已。 我們作為父母,應該來說是給了他太多自由的空間和主動權。
老師:其實,我對于他有點自己的判斷。俗話說得好,不平則鳴。栩的思考力的確是勝過一般孩子的,他素質的全面性也是超過一般應試要求的,但這些優(yōu)點卻沒有一個自然而然的展示平臺的。所以,他對外的表現(xiàn)力部分的內化了,進一步促成了他的思考與小小的郁悶,形成了他獨具個性的“鳴”。
我:難得老師這樣評價他。
老師:很多搞人文的人,都是這樣的,他們的青少年時代都帶著一點局外人和冷眼旁觀者的姿態(tài),或是孤獨,或是有些激憤。這都不算什么,關鍵是看如何引導。比如,在建立一個比較的坐標時,我們就要好好想想了。我們不能刺激他,說“你又不是全校第一名,想這些干嘛”,這樣是對他的侮辱,當然,你們沒有這么做。
但是,也不能在這種比同齡人高出一等的思考力上沾沾自喜,要讓他看看,在他這個年齡,其實已經有很多偉大的人文家們都在思考一些問題了,他還需要進一步在閱讀和表達上下功夫。
另外,可以拿自己和老師比,不能老是說“他是老師,我不如他是應該的”,也不能老是說“自己要準備中考”就如何如何。他有沒有想過,老師在你這個年齡在看什么書呢?在考慮什么問題呢? 目前我的結論是:人生沒有對錯,但狀態(tài)是可以選擇的,比如樂觀、開心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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