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子還未入學就成了"問題兒童" 母親從夢中哭醒

             ——一位學齡兒童家長送孩子入學帶來的困惑

　　本報記者 柯進

　　家住北京市海淀區(qū)的劉女士做夢也沒有想到，自己6歲的兒子佳佳會在小學新生入學測試中，被學校指認為“問題兒童”，須經(jīng)醫(yī)院做智力檢測。

　　學校給出“裁決”后的這段時間，劉女士痛苦萬分，甚至連續(xù)幾個晚上從夢中哭醒。“兒子還沒進入小學學習，學校為何會將孩子列為‘問題兒童’呢？”

　　意料之外的“命運裁決書”

　　6月13日至14日，是北京市小學新生入學報名的日子。劉女士經(jīng)過再三考慮，決定把兒子送進小區(qū)配套學校——楓丹實驗小學讀書。13日一大早，劉女士帶著兒子佳佳去學校報名。與所有前來報名入學的孩子一樣，佳佳在核查身份后，進入“考場”接受學校組織的統(tǒng)一測試。考查內(nèi)容包括漢語拼音、英語、數(shù)學以及背誦詩歌等。

　　大約1小時后，佳佳跟著學校副校長孟凡旺走出“考場”。孟凡旺告知劉女士：“你的孩子不愛跟人家說話，建議你趕緊把孩子送到北大六院看看??！”兩人交談時，佳佳就在跟前。

　　孟凡旺的話讓劉女士感到十分震驚?！?年多了，我從未發(fā)現(xiàn)兒子有什么病?。繋Ш⒆尤z查什么呢？”

　　對于劉女士的疑問，孟凡旺解釋說：“測試時，孩子不愿與人交流，估計學習上會有困難。建議去北大六院檢測智力發(fā)展狀況?！?/span>

　　北大六院究竟是什么醫(yī)院？劉女士其實并不清楚。但學校給出的這個“裁決”，卻讓劉女士心急如焚。

　　學校到底是如何考查孩子的？走出學校后，劉女士一遍遍地詢問兒子考試過程。佳佳說：“我按老師要求背完《木蘭辭》，老師接著讓我唱一首兒歌。當時，周圍很多人都在考，那里很吵，我剛唱了幾句，老師說我聲音太小，聽不見，讓我再大聲點。然后，我就沒唱了。后來，老師就把我?guī)С隽丝紙??！?/span>

　　劉女士越想越納悶：平時在家能把一篇《木蘭辭》完整背下來的兒子，怎么可能會有問題呢？

　　6月15日一大早，劉女士夫婦帶著兒子趕到北大六院。掛號后，醫(yī)生首先對佳佳進行了韋氏量表測試。測試結(jié)果顯示：智商53，合作程度為“欠合作”。隨后的比奈測驗結(jié)果是：智商81，合作程度為“合作”。

　　同樣一個孩子，兩種不同的測試工具，結(jié)果為何有如此大的差距？翻開當天北大六院出具的兒童感覺統(tǒng)合能力發(fā)展測試報告，記者看到，佳佳的“觸覺防御及情緒”指標正常，學習能力發(fā)展、大肌肉及平衡感、本體感及身體協(xié)調(diào)等3項指標輕度失調(diào)。

　　這究竟是一個什么樣的孩子？佳佳是否真如學校此前所說的屬于“學習上有困難”的孩子？

　　幼兒園老師眼里的佳佳

　　6月22日，記者來到佳佳就讀的中科院第四幼兒園。這是一家公辦的一級一類幼兒園，也是朝陽區(qū)的示范幼兒園。園長張鵬介紹說，幼兒園每學期都要對孩子進行各方面能力發(fā)展測查。測查依據(jù)是朝陽區(qū)幼兒園統(tǒng)一采用的幼兒成長記錄冊。在這本由教育科學出版社出版的記錄冊中，有“健康”、“認知”、“語言 ”、“社會性”和“藝術(shù)”等方面的具體指標。

　　“從記錄冊的記錄來看，佳佳的注意力不是太集中，但如果有老師引導，他都能很好地完成各種游戲、活動。通過平時觀察，這孩子挺懂禮貌的，見人就會主動問好，而且他都能很好地融入集體環(huán)境中。”張鵬說。

　　“對于每個孩子，我們都不會輕言放棄。因為家長送孩子到幼兒園就是為了接受教育的。所以，對于任何一個入園的孩子，我們都不會輕易將其定性為差孩子。”佳佳的班主任說，“佳佳這孩子，有時對于一些游戲不太感興趣，但只要遇到他感興趣的事情，他就會非常投入。而且這孩子情商比較發(fā)達?！?/span>

　　當記者再次見到佳佳時，他正在和其他小朋友一起排隊吃午飯。見到記者，他放下手中的碗，眼眶很快紅潤了。班主任老師說：“這孩子感情很豐富。因為他知道你和他媽媽一起來的，看到你，他就知道媽媽還在幼兒園?！?/span>

　　就是這樣一個孩子，在還未跨入小學門檻時，就已被學校定性為“問題孩子”。

　　因為怕誤了兒子一生的幸福，劉女士最終只能重新給兒子找學校。好在佳佳順利通過了另一所小學的入學測試。為了方便兒子上學，劉女士不得不舉家搬至該校附近居住。

　　小學入學為何要進行測試？

　　究竟有多少小學在進行新生入學測試？入學測試到底要測量什么？

　　連日來，記者帶著這些問題，隨機調(diào)查了北京市十多所小學。這些被調(diào)查學校無一例外都組織過各種類型的入學測試。測試內(nèi)容涉及語言、交往、知識掌握程度等多個方面。有的學校除了要檢測孩子背誦詩歌外，還會考查孩子掌握漢語拼音、英語單詞的個數(shù)，也有的還會檢查孩子持續(xù)注意某個事物的時間長短。

　　朝陽區(qū)華威北里居民宋丹女士說：“不知道現(xiàn)在的學校為什么要組織這樣的測試？孩子還沒進小學，就被學校人為地分成三六九等。比如，我的女兒因為比較內(nèi)向，測試結(jié)果不太好，最后被分到了40人的班級。而曾與女兒就讀同一家幼兒園的另一個孩子，由于測試結(jié)果比較好，最后被分到了30人的班級。至于兩類班級有什么樣的差別，是否與中學一樣也有快慢班之分，對此我們家長并不清楚?！?/span>

　　記者隨后來到楓丹實驗小學采訪，副校長孟凡旺說：“目前，我們的學校教育是大眾化教育，教學內(nèi)容的設(shè)計難度，是面向智商值在80至110之間的孩子。低于這個值的，就是特殊孩子，他們肯定會有學習障礙。如果這種孩子編入班級，就會影響班級整體的教學業(yè)績?！?/span>

　　孟凡旺進一步解釋說：“教學評價不變，我們也沒有辦法。每學期，市、區(qū)都會組織各種教學質(zhì)量抽查，抽查結(jié)果往往作為學校的工作業(yè)績。過幾天，我們?nèi)昙壘鸵邮苁屑壍慕y(tǒng)考抽查。如果孩子接受能力差，就勢必會影響到所在班級的統(tǒng)考結(jié)果。”

　　對于楓丹實驗小學的答復，曾長期資助過特殊兒童的劉女士當然不滿意。她說：“學校無非就是想從優(yōu)秀孩子中，選拔更優(yōu)秀的孩子罷了。如果學校都這樣，那些智力偏低的孩子的教育誰來承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