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面對你們，我想了很多很多

九　歌

　　6月3日，我一整天心里都很難平靜。直至夜深了，久久難以入眠。兩位小學五年級的小學生不同“極端的表現”，那位即將退休的、一向寡言小學校長悲愴痛哭、頓足拍案，全體教師飽含熱淚、痛苦無奈的表情，剛參加工作的年輕女教師淚流滿面的泣訴，讓我十分心痛難過，想了很多很多……
　　最近，接到家長掛到中心小學的電話，反映下屬這一所小學課堂常規(guī)不正常。這所學校校長是兢兢業(yè)業(yè)的“老黃?！?，歷來治校嚴謹，究竟問題出在哪里？中心小學班子迅速組織人員到學校調研，了解情況。我們一進入學校辦公室，校長從教學樓走進來，坐在辦公桌前，表情憂郁，一言不發(fā)，實在不是待客之道，何況還是“上級”到校。我便笑了笑，主動對他說：“怎么了，不高興？”還是一言不發(fā)，幾位教師忙搭話：“我們校長最近有點煩！”為了緩和一下氣氛，我對一位擅長音樂的年輕教師打趣說：“李老師，你的歌聲很動聽，年輕教師也不少，平時應多唱唱，活躍活躍氣氛，驅驅校長的煩躁?！边€是一言不發(fā)，我們幾位交換了眼色，都莫名其妙。無奈，我示意一位年輕的教師到了辦公室外了解情況，這位教師介紹說是一位五年級的調皮生攪得學校無法正常進行教育教學工作，校長心情不好。返回辦公室，我們直入主題，向校長和教師了解情況，這時，校長和老師們像委屈的媳婦見到了娘家人一樣，直倒苦水，據介紹，五年級這位學生帶頭在學校搗亂，指使脅迫學生破壞課桌椅、窗玻璃、上課時間隨意走動，不僅不聽勸告教育，而且漫罵甚至于威脅校長教師，說理教育無效；進行家訪，家長表面進行教育，實際上其父母在鄉(xiāng)村里與鄰里之間關系也并不好，偶爾對孩子進行教育，無非是棍棒相見。學校想方設法請派出所干警、村書記、主任、這位學生有威望的親屬親戚等到學校協助教育，不僅沒有效果，而且每一次教育過后，破壞活動就會變本加厲。雖然校長和老師們介紹情況時聲淚俱下。我們還是將信將疑，以為這未必完全是真實的，是不是聳人聽聞？
　　我們幾位決定到班級看看，這時是上課時間，我們剛從樓梯上了二樓，就見一位長得十分壯實的染發(fā)男孩在走廊走動，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這間教室看看，那間教室瞧瞧，見我們走過去，才大搖大擺踱步走進五年級教室坐到最后一排參加上課。教室里，教師正上著課，果然如教師所言，不少的課桌椅、窗玻璃受到破壞。
　　回到辦公室，中心校長決定與這位學生談談，以下是中心校長（以下簡稱長）與這位學生（以下簡稱生）的談話過程：
　　長（溫和地）：你就是某某學生？
　　生抬眼瞧了一眼，閉口緘默。
　　長（親切地）：孩子，你怎么染發(fā)了？
　　生：咋啦？不行嗎？
　　長：小學生不行。
　　生：染發(fā)的人多了，又沒有人管！
　　長：按照學校的規(guī)定，小學生不許染發(fā)。我們剛才見你上課時間怎么隨意出來走動？
　　生：是的。
　　長：為什么？
　　生：不為什么。
　　長：聽說你在學校不好好學習，帶一班學生影響班級、學校的紀律？
　　生：誰說的？誰抓住我了？
　?。ㄞD過頭狠狠瞪了小學校長一眼）
　　長（耐心地說服）：你還小，今后的路還很長……
　　生（一言不發(fā)），
　　中心校長看看談話無法進行下去，也停止與這位學生交談了。這時下課鈴響了，這位學生一點表示也沒有，擅自揚長而去……
　　老師們課間都來到了辦公室，這時，一位學生背著書包尾隨吳老師走進辦公室大門，在門邊低著頭，蹲了下來，我覺得有點怪，向老師們詢問。大家告訴我們，這也是五年級的學生，從一年級開始，每天課間、放學都要跟著老師，尋求保護，否則從一年級到六年級的學生都可以欺負他。老師們介紹他的情況過程中，我見這個孩子頭低得快躲進了褲襠里了，快蜷縮成一團了。聽到老師們的介紹，親眼看到這孩子可憐的樣子，我感到內心十分震驚，心里隱隱作痛。我制止了老師們的繼續(xù)介紹，輕輕走了過去，蹲在孩子跟前，撫摩著他的頭，盡量用最溫柔的語氣對他說：“孩子，抬起頭，對，勇敢點，抬起頭，看著老師……”隨著孩子抬起頭，我看到了一雙怯生生的雙眼淚水盈盈，我的心一陣絞痛，我們當面對他的關切、老師們毫無遮掩的介紹，雖然是一番好意，卻不慎又一次重重傷了孩子快要喪失殆盡的自尊心。我拉著他的手對他說：“孩子，別怕！老師帶你出去走一走。”他低著頭，順從地跟著我走出了辦公室，我與他邊走邊聊，我問他：“你在學校沒有朋友嗎？”他搖搖頭說：“沒有，一個也沒有，他們都要打我！”“那么，你在學校里沒有兄弟姐妹或者親人親戚嗎？”“我只有一個姐姐，已經不在學校了?！薄袄蠋煄愠鰜碜咦?，你高興嗎？”他露出了難得的笑容。
　　這時，一位小男生好奇地靠過來，傾聽我們的談話，我詢問得知他是二年級的學生，便對這位小男生說：“你帶這位哥哥一起到操場走走玩玩好嗎？”見小男生笑著點點頭，我用鼓勵的語氣對那位可憐的孩子說：“你大膽一點，到操場玩，老師在這看著你。”這孩子點點頭走進了操場，可還是幾次不放心回頭望望我，似乎擔心我走開?？粗⒆又饾u歡快、活躍的身影和動作，我心里一陣欣喜，為自己能夠給這個孩子帶來盡管短暫的歡欣而高興，我似乎看到了一絲希望……
　　突然，一個高個男孩從操場一邊飛速奔跑過來，對著那位可憐的孩子就要揚起了“南拳北腿”，我趕忙大聲吆喝：“不許動！你再欺負他，我對你不客氣！”高個子見指著他，才收回了拳腳悻悻地走開了，那位可憐的孩子卻抱著頭，蹲在地上……我的心不禁悲涼起來，心里想：孩子呀，為什么你不能大膽地還手？即使不要蹲下，勇敢地迎著對面的拳腳，我都會為你高興的。
　　第二天，中心校召集村兩委會、家長、派出所到學校協調研討，那位“搗蛋”的學生由家長暫時領回家里教育反思，約定等認識到位再來復學；那位“軟蛋”學生，中心校要求班科任教師要采取措施，用心引導，逐步培養(yǎng)勇敢自立的品質，中心校將跟蹤教育情況。
　　過后我想了很多很多……
　　首先，我知道本來不應該這樣想、不能這樣想，但面對這兩個孩子，這種想法卻無法阻擋地涌進我的思緒，大自然有一條法則：弱肉強食！這條法則在人類社會某些時候起著作用，這一條是不是在校園里也是“潛規(guī)則”？
　　學校里，我們的學校教育盡責了嗎？我們歷來太重視孩子知識的獲取，智力的開發(fā)，對如何做人，對青少年的思想品質的教育的確忽視了。家長關心的是今天的功課學得怎樣，作業(yè)完成了嗎？教師關心的是課堂教學知識的傳授，考試的成績；學校及行政部門重視的是升學率，排名次。有誰關心孩子的理想道德教育、人生觀、價值觀教育，關心學生在學校與同學如何相處，如何做人？誰關注孩子的生命、生活狀態(tài)？德育說起來是首位，做起來確實只是應付了事……
　　學校教育的作用究竟有多大？有一個很著名的等式5+1=0，說的是學生在學校接受五天正面的教育，回家、走進社會接受一天負面的教育，學校教育效果蕩然無存。這種說法雖然有些偏激，但卻也多少反映了學校教育的無奈，政府、社會、家庭、各相關組織部門對青少年的教育責任究竟盡了多少？
　　此外，教育政策、方法如何把握、如何改進，才能正確發(fā)揮教育效果？比如前述這類孩子的教育，老師們只能正面教育，當遭受漫罵、威脅時，卻無可奈何，因為教師的自身的修養(yǎng)、素質和一系列的規(guī)范、規(guī)定、為師忌語讓教師們面對這類問題、這類孩子確實無能為力。不能傷害孩子的自尊心、不能體罰變相體罰學生，正面教育、說理無效的情況下，讓家長領回去實際上也是無奈之舉。難道把孩子就這樣推進社會了事？我不由想起前不久一期《實話實說》節(jié)目里一位校長說過的一句話，他說，當孩子已經處于人與鬼邊緣時，正面教育無效時，給一個警醒是十分必要的。隨后他介紹了一個教育案例：有一次，當他走進辦公室時，一個學生坐在他的靠背椅上，雙腳伸到辦公桌上，校長讓他放下來，孩子瞧了一眼，無動于衷；校長讓帶著孩子到學校的家長勸說他，家長勸、罵也無效；這時校長讓家長離開，把辦公室門關上，然后出其不意大聲吆喝一聲，把學生的腳往后一掀，學生向后被摔到地板上，而校長早已準備好，用腳擋住學生摔下的頭部。這一次，給這一位學生一個有效的警醒，取得了獨特的教育效果。我們不能僅僅贊嘆于這位校長的教育藝術，更重要的是如何從中借鑒有效的經驗……
　　還有，這兩個孩子的將來會是怎樣的？我不由想到了馬加爵……
　　真的，這一次，面對這兩個孩子，我想了很多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