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忘記了自己是個父親》--雷文斯頓.勞奈德（美國）

聽著，我兒：

在你睡著的時候，我要和你說一些話。

你夢中的模樣真是可愛極了：小小的手掌枕著紅紅的臉蛋，金色的卷發(fā)粘在微微出汗的額上，在夢中，你甜甜地笑著……爸爸悄悄地坐在你的床前，凝望著你……。幾分鐘前，爸爸獨自在書房看報的時候，一陣懊悔的浪潮淹沒了我，使我喘不過氣來，帶著愧疚的心，我來到你床邊。爸爸想到了太多的事情。我兒，爸爸對你太粗暴了！太苛刻了！

在你準(zhǔn)備上學(xué)的時候，僅僅因你草草地洗臉，我便對你大聲斥責(zé)；你沒有擦干凈你的鞋子，我又大發(fā)脾氣；而當(dāng)你不小心把鞋油弄臟了地板時，我更是火冒三丈，對你發(fā)出怒吼。

吃早點的時候，我又對你橫加挑剔，責(zé)怪你弄翻了盤子，吃東西狼吞虎咽，把手肘支在桌子上，在面包上涂太多的奶油……，你在我飛濺的唾沫中走出家門。

爸爸急著去上班，上了公共汽車后，你卻不知從哪里鉆出來，在車下向我招手，并深情高呼：“爸爸，再見！”我氣你不趕快去上學(xué)，對你又是瞪眼又是揮舞拳頭……。

晚上，一切又重新開始。我在下班路上看到你玩彈珠，腳上的長筒襪已經(jīng)磨破了好幾個洞。我立刻把你從地上拎了起來，當(dāng)著你的小伙伴的面，把你押回家，使你當(dāng)眾受到侮辱。還對你大發(fā)雷霆：“襪子是要花錢買的！如果你自己掙錢，你就會知道掙錢是多么不容易的事了！”你想，我兒，做父親的居然說出這種話來！

孩子，你還記得嗎？晚飯后，我在書房看報，你怯怯地走了進來，眼睛里流露出委屈的目光。我對你的打擾極不耐煩。你在書房門口猶豫著，我終于忍不住吼了起來：“你又來干什么？”這時你沒有說話，用迷惘的雙眼望著我，好像嚇壞了似的，怔了一會兒，你突然跑了過來，抱著我的脖子吻我，眼里噙著淚花。簡直不敢相信，我如此粗暴，也萎縮不了你對父親的愛，這種愛連上帝也會感動！接著，你用你的小手臂又緊緊抱了我一下，便松開手，用你那淚光閃耀的大眼睛盯著我，嘴唇努了努，什么也沒說，轉(zhuǎn)身輕輕地走開了。

孩子，我兒，你知道嗎？你剛離開書房，報紙就從我手中滑落到地上，一陣強烈的內(nèi)疚和恐懼涌上我的心尖。我難過極了。習(xí)慣真是害人不淺。吹毛求疵和訓(xùn)斥的習(xí)慣幾乎成了我的父愛的表達方式。我的兒子，爸爸不是不愛你，而是對你的期望太高了。我以我自己的年齡尺度來衡量你，細(xì)想起來，多么可笑！

而你本性中卻有那么多的真善美，你小小的心靈，猶如高照群山的晨曦。你真摯的感情，從你的擁抱中表露無疑，也喚醒了爸爸的良知。孩子，是我錯了，在這寂靜的夜里，我來到你的床前，懊悔地跪了下來。

或許，這種愧疚將永遠(yuǎn)埋在我的心底。孩子，你還小，即便你醒著，也未必能聽懂爸爸給你說的這些話，一個父親深沉的愛和痛苦的愧疚……。不過，從明天開始，我要做一個真正的父親——你的和藹可親的爸爸，我會和你一同歡笑、一同悲傷。倘若禁不住要開口罵你時，我會咬住自己的舌頭，在心中告訴自己：“你只是一個孩子，一個小小的孩子！”

過去，我總把你當(dāng)做一個大人來看，然而此刻，我跪在你的床頭，凝視著你，你蜷縮著小小的身子，睡得那么甜美，在夢中微笑著，依然像個小天使似的。是的，你還是個眷戀著慈母愛撫的小孩子，我對你的要求，實在太多了……，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