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刊文摘2007/6/1
李敦白,美國共產(chǎn)黨員,1945年來到中國后加入中國共產(chǎn)黨。解放后曾長期在廣播事業(yè)局任職。1968年因間諜嫌疑被拘禁在秦城監(jiān)獄,至1977年釋放。本文摘自《紅幕后的洋人———李敦白回憶錄》(李敦白著上海人民出版社出版)。
那年秋天,毛澤東逝世。我又一次聽到哀樂響起,工作人員把喇叭架在門外的走廊上。接下來好幾個禮拜,我們聽到收音機里不斷報道一代偉人毛主席逝世,毛主席的生平和來自全世界各地的吊唁,然后是毛澤東的葬禮報道,更多的宣布和哀樂。隨著毛澤東的逝世,報紙上開始出現(xiàn)一種奇怪而隱晦的涌動。就算我被孤立在獄中,仍然可以感覺出,有大事即將發(fā)生。這從毛澤東葬禮前后的發(fā)言中便可初見端倪。我從來沒有在黨報上讀過當權的兩派如此對立的言論。江青一再重申她宣稱的毛澤東遺言:堅持現(xiàn)行政策,即文化大革命和階級斗爭;而毛澤東欽定的接班人華國鋒卻只字不提毛的遺言。
五六天后,報紙上所有關于江青和中央文革小組的消息戛然消失,可謂十年罕見。不但照片沒有了,連他們的報道和行動分析也沒有了,任何跟他們有關的重要字眼一律銷聲匿跡。
此舉的效果十分驚人。自從我入獄后,幾乎從來沒有聽到過監(jiān)獄外的田野里傳來任何聲音。
農(nóng)民都在默默地喂豬種糧食。但是那天晚上,我第一次聽到鑼鼓喧天的音樂透過鄰近公社的大喇叭傳過來,農(nóng)民們載歌載舞,敲鑼打鼓,鐃鈸齊響,四出游行。笑聲和中國民樂器高亢的聲音響徹八方。連著幾天的下午和晚上,爆竹噼噼啪啪,響遍了沉寂多年的大地。
在監(jiān)獄里,歡樂的氣氛雖然節(jié)制得多,但仍存在。我有好幾年沒見到有人笑了,但有天早上,一個年輕的醫(yī)生來我的牢房里替我抽血體檢,她笑得合不攏嘴。我問她怎么回事?!笆呛檬卵健!彼f。“什么事呢?”“你馬上就知道了?!彼f。又過了幾個星期,有一天我聽見有個女人在叫,聲音似乎是從院子那邊,正對我的牢房里傳來。這個聲音很熟悉,又高又尖,半哭地叫道:“噢,毛主席!噢,毛主席!我會永遠對你忠心不二!”那哭聲就像是中國葬禮上的職業(yè)送葬者?!盀榱四?,我不在乎我得受什么苦。噢,真正的革命者在世界上要受怎樣的苦呀!同志們,別懷疑,最后的勝利一定是我們的的!”這個聲音我有九年沒聽到了,但是我很肯定就是她,千真萬確:是江青。
作為一代偉人毛澤東的妻子,江青雖然盡力保持更文雅的談吐,但她講話時忽高忽低的鼻音和上??谝簦瑓s仍然存在。現(xiàn)在,她又把她做政治演說時慣用的那一套戲劇化音調(diào)使出來。
“我們共產(chǎn)黨人是不怕別人咒罵的,”她悲泣道,“我們是在詛咒和打擊下出生、成長、興旺的?!彼窃谝妹珴蓶|在延安時的講話。管她的看守不為所動。隔著院子,我聽見另一個女子的聲音:“老實點!”顯然這是女看守,對于那種罵人的方式,我經(jīng)過這幾年已經(jīng)熟得不能再熟。她是那種強悍的鄉(xiāng)下婦人,沒有太多感情,純粹公事公辦,她不準備聽江青的廢話?!伴]嘴!”她吼,“你造的孽還不夠嗎?你看看我們待你多好。你騙了太多人了,別以為你用那一套就可以躲過。照我的話做,要不然我就給你好看?!?br /> 有時我會聽到一種聲音,好像是江青在撞門,然后是推擠的聲音。我猜中央文革小組的其他成員也被關在這里,我曾經(jīng)聽到王洪文在放風時試著聯(lián)系其他人。
院子那邊的犯人帶來的影響令人驚訝。短短幾天內(nèi),牢房的情況改善了。他們在我們的牢房里裝上喇
叭,讓我們聽音樂和新聞。牛奶和蘋果現(xiàn)在每天都有??词貍冮_始跟我交談幾句。突然之間,監(jiān)獄里開始有種惺惺相惜的氛圍,彼此交換當年在那個女人手下或多或少的受罪感。
一次看守來我的牢房帶我出去放風時,那個女人又開始高聲尖叫。我看看看守,說:“又發(fā)作了。”我把頭對著聲音傳來的方向點了點。“她得跟這里的人一樣守規(guī)矩?!彼f著,嘴角笑了笑。
從他們的名字在報紙上消失的一刻起,我就明白江青和她的同伙已經(jīng)失勢,現(xiàn)在她跟我關在同一座監(jiān)獄里,我更確定這種改變是真實的。我知道我的命運也將有所改變。我早就懷疑,江青和安全部門頭子康生是我被捕的幕后主使。我知道我很快就會獲釋。(沈寅標摘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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