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心提示

　　宜昌一職校18歲的高三學生肖志虎，因為數次向同校高一年級的學生索要40元借款，被該高一學生邀集三名同班同學用石頭砸死并棄尸校內。事后，學校與受害者家長達成協議，承諾賠償16萬元，但要求家長“放棄因肖志虎遇害一案所享有的所有民事權利，不得再就肖志虎遇害的任何事宜向校方進行索賠，并不得采取任何形式干擾校方正常的工作秩序和損害校方的名譽”。

　　截至昨日，距離兇案發(fā)生已過去20余天，但被害學生的全家仍沉浸在悲痛中。因為中年喪子，肖志虎的母親大病一場，住進了醫(yī)院，肖父也神智恍惚。而作案的四名學生都只有十五六歲，他們的家長相繼接到兒子被逮捕的通知書，“不知以后該怎么辦”。

　　這個周末 肖家洪沒有等回讀高三的兒子

　　夷陵區(qū)職業(yè)高級中學位于宜昌東部的龍泉鎮(zhèn)。學校占地面積200多畝，距離宜昌城區(qū)不到30分鐘的車程，有超過3000名師生在此學習和生活。

　　龍泉鎮(zhèn)石花山村村民肖家洪的兒子肖志虎在該校讀高三。11月28日是周五，按照以前的慣例，肖志虎當天晚上會回家取生活費，周日再回到學校上晚自習。但那天上午9點左右，肖志虎的班主任師突然打電話給肖家洪，稱肖志虎失蹤了，讓他到處找找。

　　肖家洪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他打兒子電話，聽到的是關機的答復。當日上午10點左右，肖家洪趕到了學校，在學校周圍沒有發(fā)現兒子的蹤影，他又打電話給一些親戚，還是沒有音訊。

　　肖家洪前一周給了兒子173元錢，除了70塊錢的生活費和3元的車費外，有100元錢是給兒子買鞋的。四處找不到肖志虎，肖家洪以為兒子到宜昌城區(qū)買鞋子了，便在離家不遠的路邊等兒子回家。但一直等到當晚7點多，肖志虎還是沒有出現。肖家洪意識到兒子可能出事了，于是打電話報警，同時發(fā)動親友四處尋找，但一個晚上過去了，還是沒能找到肖志虎。

　　次日上午，心急如焚的肖家洪接到夷陵區(qū)職業(yè)高級中學的通知，趕往當地殯儀館。在那里，肖家洪見到了兒子肖志虎，此時兒子已經是一具冰冷的尸體。警方告訴他，肖志虎在27日被四名低年級的同學毆打致死，他們是在學校的垃圾房找到肖志虎的尸體的。根據一名當事者自首時的口供，當時一人抱住肖志虎，一人鎖住他的脖子，還用手套堵住了他的嘴，另兩人用磚塊和石頭砸在肖志虎的頭和身上。怕肖志虎醒來呼救，四人事后還將襪子塞到他的喉嚨里。

　　聽完警方的介紹，49歲的肖家洪“一下子懵了”。

　　砸死肖志虎后，四人回到教室繼續(xù)上課

　　夷陵區(qū)職業(yè)高級中學政教處一名劉姓老師的說法跟肖家洪明顯不同。他回憶，28日，學校發(fā)現肖志虎失蹤后，立刻協助警方進行了尋找，最后在學校一塊菜地里發(fā)現了肖志虎的尸體，當時肖身上還有拆散了的掃帚掩蓋?！安说赜行┢?，是學校垃圾房與車庫間形成的一個三角地，平時基本無人經過?！?br />
　　警方在案發(fā)后的調查顯示，27日下午1點50分左右，下午快上課時，肖志虎在教室被兩名低年級同學叫走，后來就再也沒有回到教室。下午第一節(jié)課后，該校計算機專業(yè)一年級16歲的許某，15歲的劉某和陳某、謝某等4名學生向學校申請退學，遭拒后溜出學校。當晚，許某等四名學生投案自首，案件水落石出。

　　劉姓老師稱，之前，許某等四人曾找肖志虎借了40塊錢，肖志虎催得很緊。27日下午，四人以許某要還錢為名，將肖志虎從教室?guī)У搅藢W校菜地，用混凝土塊砸肖志虎的頭致其死亡。為了不讓人發(fā)現，四人拆了垃圾房里的掃帚蓋在肖志虎的身上，然后回到教室繼續(xù)上課。

　　該劉姓老師稱，許某等四人離校后到宜昌曉溪塔一網吧內上網，后許某、陳某和劉某到一初中同學家吃飯，謝某回家。許某等人在同學家吃飯說起打死人的事后，在同學勸告下自首。

　　記者就具體細節(jié)采訪當地警方，警方表示此案正在調查中，不方便透露。

　　老師：肖志虎在學校有放“高利貸”的嫌疑

　　因為在校內負責管理學生工作，劉姓老師對許某等四人很熟悉。他回憶，這四名同學大錯不犯，小錯不斷，“調皮，不認真聽課，令學校頭痛等”。但死者肖志虎在學校也有放“高利貸”的嫌疑，有同學說，他曾向相識的同學放風，要借錢可以找他，“借40元還100元”。許某曾向肖志虎借了40元錢，肖不停催其還錢，許某感覺很沒面子，這才找了同班三名同學教訓肖。

　　對于劉姓老師的說法，肖家洪認為不可信。他稱，兒子不可能放“高利貸”，因為他每周只給兒子70元的生活費，兒子沒有閑錢。之所以不停向許某索要借出的40元錢，就是因為“他沒錢用了”。

　　肖家洪還提出，四名作案同學常在學?！袄薹省?。但這一說法沒有得到學校的認可，劉姓老師稱，學校以前確實有學生“擂肥”，但已被勸退。

　　一份由喪子家長與學校共同達成的協議

　　兒子的死使肖家洪悲痛到了極點，他與親友一起找到學校討說法，最后，校方和肖簽訂了一個協議，協議約定：校方向肖家洪支付各種賠償共計16萬元。簽字之日校方支付6萬元給肖家洪，肖家洪必須于簽字之日起的第二日內對肖志虎安葬完畢，余款交由龍泉鎮(zhèn)石花山村委會代為保管，待肖家洪安葬完畢后由村委會轉交給肖家洪。

　　學校要求，協議履行后，肖家洪放棄因肖志虎遇害一案所享有的所有民事權利，肖家洪不得再就肖志虎遇害的任何事宜向校方進行索賠，并不得采取任何形式干擾校方正常的工作秩序和損害校方的名譽，雙方簽字后，校方不再承擔協議以外的其它任何責任。

　　劉姓老師說，肖家洪當時向學校索要200萬元的賠償，協議是12月1日，雙方經過平等協商后達成的，學校承諾補償的16萬已經到位。劉姓老師直言，事情發(fā)生在學校，學校確實有責任。但“命案發(fā)生在課間，無法預測，老師也不可能跟著每個同學?！毙ぶ净⒌闹苯铀酪蚴潜凰拿麑W生打死的，肖家洪還可以向其他四名作案同學的家長索賠，學校不干預。

　　但肖家洪對協議并不滿意，他認為校方賠償過低，協議規(guī)定16萬元是肖志虎遇害一案的民事賠償全部費用，并要他放棄所有權利，“這明顯不公平”。而且直到現在，作案同學的家長還沒跟他道歉，他“想不通”。(長江商報)

◇對話肖父

　　“我想給兒子討個公道”

　　個子不高的肖家洪一直靠種四畝柑橘維持一家人的生活。村民對他的評價幾乎是一致的--實，能吃苦。雖然距離肖志虎的死已有20余日，但肖家洪悲傷的情緒絲毫沒有減輕，他說，兒子就被葬在了自家后山上，20多天來，他常常不自覺地走到山上，陪兒子坐坐。因為中年喪子，肖妻大病一場，住進了醫(yī)院，家里只能靠已出嫁的女兒回來照顧。

　　以前從不沾煙酒的肖家洪，最近學會了借酒消愁，用煙霧掩飾自己內心的傷痛。肖志虎的房間仍保持著原樣，衣物和學習用品擺放整齊，肖志洪不想動，因為這樣才能感覺兒子還在他身邊。他常常在兒子房間坐坐，“看著兒子的照片，眼淚一滴滴落在上面?！?br />
　　長江商報：肖志虎是個什么樣的孩子？

　　肖家洪：兒子非常孝順，也很懂事，性格開朗。我和他媽媽在外面干農活，他自己在家學習，主動給我們做飯，理解我們的辛苦。他唯一的缺點就是學習不好，但頭腦很靈活，碰到腦筋急轉彎問題，他也反應挺快，由于貪玩等原因，學習成績一直不理想，所以初中畢業(yè)后讀了職校。每次兒子放假回來，我們都告訴他好好學習，不要和其他同學打架。兒子聽話懂事，我極少動手打他。

　　兒子從小就想到軍隊鍛煉，學到一些知識。今年征兵時，他因為視力差了一點點，沒有通過體檢。兒子出事前已經讀職校三年級，正在實習階段，很快就畢業(yè)了，沒想到……

　　長江商報：以后有什么打算？

　　肖家洪：我想先給兒子討個公道，但我這么做不是為了錢，賠多少錢我兒子都回不來了，我只是希望校園暴力的現象能夠得到根本的解決。我的兒子沒了，可還有那么多孩子在學校讀書，他們不能再重復這樣的悲劇了。

　　◇熟人眼中的肖志虎

　　開朗大方有禮

　　一位17歲的郭姓同學是和肖志虎從小到大的玩伴，也是他職校的同學，肖志虎的死讓她難以接受。她哽咽著說，肖志虎很開朗，也很大方，和同學關系比較好，“想不到就這樣沒了”。

　　龍泉鎮(zhèn)石花山村60歲的村民曹天清稱，他是看著肖志虎長大的，“這個孩子很懂事，也很有禮貌”，見面總和他打招呼，在村里從沒打過架?！斑@樣的好孩子就這樣沒了，真是可惜”。

　　◇探訪學校

　　周一至周五封閉式管理

　　夷陵區(qū)職業(yè)高級中學位于宜昌小溪塔至鴉鵲嶺的公路旁，學校都是新建筑，與周圍破舊低矮的房屋格格不入。高高的校門一側寫著非常醒目的校名，進入校門的位置還有國家級重點職業(yè)學校的標牌。學生都通過伸縮門旁的一小鐵門出入，進入必須亮出學生證。

　　學校周圍有3個網吧，兩處臺球室。一名正在打臺球的同學說，學校管得很嚴，周一到周五都不能出來，只能趁放假出來玩一會。也有同學偷偷表示，盡管如此，學校還是存在“擂肥”現象的，他們認為，學校管理還是存在一定的問題。

　　劉姓老師坦言，該校辦校幾十年，還是第一次發(fā)生這樣的大事，有關網上流傳學校以前還出現學生死亡案件，并不屬實。為了開展安全教育。這學期學校已經請了派出所、司法局的人對學生做了三次安全類講座。每天晚自習，班主任老師也對學生進行思想政治教育。

　　“現在的學生難教。”劉姓老師說，他曾研究過，出問題的孩子基本有共同特點，比如父母忙于打工或工作，或者家長過于溺愛孩子。有時學生不愿意去學校，家長還幫孩子撒謊，稱孩子有這樣那樣的事由。這些學生還迷戀網絡暴力游戲，受其影響變得暴力，很令人堪憂。

　　
　　校方與肖家洪達成的協議內容（部分）

　　經平等協商，校方向肖家洪支付喪葬費、死亡賠償金、被贍養(yǎng)人生活費以及處理肖志虎的喪事所支出的交通費、住宿費和誤工損失等其他相關費用，共計16萬元，為肖志虎遇害一案民事賠償的全部費用。簽字之日校方支付6萬元給肖家洪，肖家洪必須于簽字之日起的第二日內對肖志虎安葬完畢，余款交由龍泉鎮(zhèn)石花山村委會代為保管，待肖家洪安葬完畢后由村委會轉交給肖家洪。

　　協議履行后，肖家洪放棄因肖志虎遇害一案所享有的所有民事權利，肖家洪不得再就肖志虎遇害的任何事宜向校方進行索賠，并不得采取任何形式干擾校方正常的工作秩序和損害校方的名譽，雙方簽字后，校方不再承擔協議以外的其它任何責任。

　　◇作案者

　　父母：他們都是“乖乖兒”

　　找肖志虎借錢的許某來自重慶市云陽縣一個小村，2004年隨打工父母到宜昌，上完初中便選擇讀職校，學計算機技術。

　　許某母親何女士今年43歲，許某是她的小兒子，除了許某，她還有兩個女兒。含淚說起兒子，何女士一直強調，兒子是個聽話的乖孩子，還是班長。她說，她和丈夫在宜昌打工，家里還有外債，日子過得并不容易。因此，她一心希望兒子盡快畢業(yè)，為家里減輕負擔。兒子每兩周回一次家，除了一天10元的生活費，她還給兒子一個星期10元的零花錢?！凹依锊粫俳o他錢用，他也從不向家里多要錢”。何女士說，她每個星期都會給兒子的班主任打電話，了解下兒子在學校的情況，“每次老師都說表現可以，唯一就是學習沒有起色，中等水平。我怎么也想不通，他為什么要走上這條路?！?br />
　　何女士聲音哽咽地說，兒子被警方控制后，她到目前還沒有看到兒子，警方稱目前還是偵查階段，不能見。昨日，她剛收到兒子被逮捕的通知書?！皩⑿谋刃?，我很為死去學生的家長悲痛，希望能當面道歉?！?br />
　　作案的同學劉某的父親劉先生則強調，兒子作案時還不滿15歲，他的生日是1993年12月21日。劉先生對兒子的評價是，聽話、不打架、不偷東西。因他對兒子的管教很嚴，兒子在他面前一直很乖，劉先生說，他給兒子每星期的生活費是100元，比一般同學略高，但兒子學習成績一直不好，讓他很頭疼。他從警方了解到，兒子并未用磚塊砸死去的同學，還是被動去幫忙的，“我兒子實在太委屈了”。他稱，也想去和死者父母賠禮，但怕肖家洪有過激行為，因此至今沒有當面道歉。關于賠償問題，他愿意遵從法院的判決。

　　謝某的父親接受采訪時稱，兒子15歲，內向，聽話，學習成績一般。由于他上班，與兒子接觸不多，但他并未因此減少管教，每次兒子回家，他都要求其做完作業(yè)后再出去上網，并限制回來的時間，兒子都是在規(guī)定的時間回來，“不明白他為什么要這么做”。目前，他已給兒子請了律師。

　　同學：他曾毛遂自薦當班長

　　許某的兩名女同學表示，他們班一共有60人，但只有12名男生。許某當初毛遂自薦，要當班長，在演講中因誠懇地說“以后誰有事，盡管找我，我一定盡力幫忙”。因為這句話，很多同學都投了他的票。

　　這兩名同學表示，平時感覺許某很不錯，計算機專業(yè)課學得好，也沒有打架斗毆的情況。因為參加學校護衛(wèi)隊，晚上值班可以給班級加分，抵消班級被扣的分數，許某還主動參加了護衛(wèi)隊，同學們對他印象不錯。

   2008年12月22日文/圖 長江商報記者 李海夫 實習生 李璟 發(fā)自宜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