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孫云曉 文章來源:轉載于生命化教育網(wǎng)
請看2000年8月22日《中國教育報?文化周刊》頭版頭條的長篇文章《呼喚<校園法>》。該文寫道:
學生意外傷害 學校防不勝防
深圳市羅湖區(qū)景貝小學學生龔某,在從三樓到五樓去上音樂課的過程中摔倒,導致脾臟破裂被切除,造成五級傷殘。家長要求學校賠償金額326.5萬元。學校雖然把賠償金額從2萬提高到10萬,但離家長的最低賠償要求100萬尚差90萬。目前,在法院調(diào)解無果的情況下,此案尚無下文。
湖北省武漢市某中學初二女生郭某在冬季長跑中猝死。學生家長要求學校補償孩子14年的養(yǎng)育費9萬元,并補償安撫費和調(diào)房補貼共5萬元,實報實銷治療搶救費、殯葬費等。
據(jù)中國青少年研究中心和全國少工委辦公室推出的藍皮書《新發(fā)現(xiàn)———當代中國少年兒童報告》介紹:1994年6月24日下午,上海54中初一全體學生在操場上體育課。一位名叫肖某的學生不小心將排球踢出校園圍墻,為了將球撿回來,肖某在兩名同學的幫助下爬上了圍墻,卻不料從墻上摔了下來,成了癱瘓。1996年4月,肖母將54中告上法庭,并提出94萬元的索賠金額。
據(jù)不完全統(tǒng)計,僅上海市在4年里學生父母將學校教師告上法庭的經(jīng)濟賠償案件就有200多起,這尚不包括學生父母和學校私下調(diào)解解決的。
《中國教育報》的文章指出:
面對種種情況,老師們往往無所適從。有許多老師從反面吸取教訓,干脆對學生采取放任自流的態(tài)度。有相當一部分中小學校吸取反面教訓,屢出怪招,對學生采取"一動不如一靜"的消極對策;盡量不組織學生校外活動;在運動場所卸下吊環(huán)、單雙杠等容易造成損傷的運動器械;中午學生除回家吃飯的外,在校生只準在教室內(nèi)靜坐自修;放學鈴一響,校方立即迫不及待地將學生驅(qū)離校園,而未到到校時間,學校絕不準提前進入學?;蚪淌摇_€有的學校對二樓以上班級學生取消了擦窗、攀高打掃衛(wèi)生等項目,學校寧可雇人來代替。校方當然也知道這些做法不利于學生的身心健康和全面發(fā)展,但也是不得已而為之。
據(jù)悉,許多教育部門都三令五申:如果不能保證學生的絕對安全,什么野外活都不許組織。試想,只要組織學生活動,在校內(nèi)都難以保證絕對安全,誰敢保證在野外的絕對安全呢?再說,學校并非贏利的企業(yè),萬一在活動中發(fā)生意外傷害(這倒是絕對難免的),怎么有錢支付幾十萬甚至上百萬元的賠償呢?那么,最穩(wěn)妥的辦法就是不組織野外活動,更不去考慮什么探險活動。結果,越不敢組織野外活動,青少年的生存能力越差,教師組織活動的經(jīng)驗越少,一旦去野外越容易出問題,形成了強大而普遍的惡性循環(huán)———自我窒息的自殺模式。
然而日本人怎么看待和處理這一難題呢?
在拉博浪島的一次中日教師座談會上,我提出了兩個問題:⒈組織中小學生去黑姬山登山探險是有危險的活動,日本的父母是否普遍支持?日本的教師是否普遍敢于組織?⒉一旦發(fā)生了意外事故,學生父母會不會追究組織者的責任?意外事故如何處理?
誰知,我的提問竟讓一屋子的日本教師莫名其妙了。沉思了一會兒,來自東京、北海道、名古屋、九州等地的教師們才開始回答我的問題。她們不認為登黑姬山是危險活動,登山是登上人生旅途的意思,父母普遍支持,教師普遍敢組織。對中國父母常把學校、老師告上法庭的做法,她們感到難以理解。她們說,一旦發(fā)生了意外事故,日本人會認為是自己給集體添了麻煩,應當個人負責,嚴重傷害靠保險解決,一般不會追究組織者責任。
幾天后,我與女兒來到橫濱市的原田京昌家里民宿。這是一個較富裕的獨生子家庭。
第二天早餐時,我從電視里看到一條新聞,由于暴雨造成山洪,沖走7個夏令營的孩子,其中一個已經(jīng)死亡。我馬上問女主人原田知美子,說:"發(fā)生這樣的事,誰來承擔責任?"不料,這位大學畢業(yè)的日本母親疑惑地看著我,聳聳肩回答:"自然災害呀!"
中日兩國國民對待孩子及教育的態(tài)度的差異,或許才是兩個民族的真正差異。一個讓孩子置于死地而后生,一個讓孩子置于蜜罐而后苦,這不是生與死的較量又是什么呢?
一個值得全民族反思的問題:
教育的核心是學會做人還是傳授知識?
教育是人的解放還是人的枷鎖?
1992年,我采訪在中國舉辦的中日少年探險夏令營時,曾問一個13歲的北京男孩:"為什么野炊時中國孩子不如日本孩子能干?"北京男孩兩個字就一針見血地回答了我:"遺傳唄!"他還解釋說:"爸爸媽媽為了讓我進個好學校,讓我住在姥姥家。我姥姥有三不準,刀不準我動,電不準我動,火不準我動。我長到13歲,火柴也很少劃,我家炊都不會,哪還會野炊呀?不是我們不想干是不會干,不會干的事怎么比得過人家?"
的確如此,中國孩子并不弱于日本孩子,北京月壇中學的7名學生已經(jīng)證明了這一事實。但是,中國的錯誤教育正在扼殺孩子的生命活力。全中國的父母沒在一起開過會,卻幾乎都會說一句話:"孩子,只要你把學習搞好了,別的什么都不用你管!"這句近乎國民共識的話,道出了中國教育的真正隱患。
結果如何呢?早在1994年3月,兩位全國政協(xié)委員在八屆二次會議上呼吁:我國青少年學生體質(zhì)健康狀況存在令人擔憂和亟待解決的問題。據(jù)1991年的調(diào)查材料表明,反映耐力素質(zhì)的千米跑速度不及1985年的情況,"豆芽"體形無明顯改善,近視眼發(fā)病率高達43%。三次青少年體質(zhì)抽樣調(diào)查結果,中國均低于日本同齡組。1993年,北京、遼寧、河南、廣東、四川等地高考體檢,體質(zhì)沒有障礙的考生僅有15%(2000年高考體檢,一些城市的狀況依然如此,引起眾多媒體驚呼)。
上述兩位全國政協(xié)委員提及的1991年調(diào)查,即全國學生體質(zhì)健康監(jiān)測,是由原國家教委、國家體委、衛(wèi)生部、國家民委和國家科委共同組織的。調(diào)查資料顯示,與日本同期(1991年)資料相比,我國7歲至17歲男女學生平均身高分別與日本學生相差2.54、1.53厘米,體重分別相差5.66千克、4.66千克,胸圍則分別相差4.16、4.76厘米等等。
也有人對這一組刺激人的數(shù)據(jù)不以為然,認為日本國已經(jīng)城市化,而中國農(nóng)村人口居多,兩國可比性差。這個分析自然應在考慮之內(nèi)??墒?,即使北京與東京兩地學生相比,情況又怎樣呢?
1986年4月至7月,中日兩國科研人員在北京和東京兩地,同時對從小學到大學的近萬名學生進行身體素質(zhì)調(diào)查。結果依然表明:中國男學生的體重在7歲后,均比日本學生輕0.9———3.8千克;在多數(shù)年齡組中,日本學生與中國學生相比,具有肩寬、胸闊、腿粗、胳膊粗的特點。
當然,日本的教育并非完美的教育,他們自己早已反思過"教育的荒廢"問題(其實,真正的教育在中國很多地方不也處于荒廢狀態(tài)嗎)。可是,日本國民不懼怕風險與代價,給教育一個寬松的環(huán)境,放手讓孩子磨煉,不值得中國國民深思嗎?相比之下,中國教育的環(huán)境何等險惡?北京某中學組織初一學生去軍事博物館參觀,6位學生父母反對,說自己來不及去接孩子,怕孩子丟了。此次隨團赴日,我與師生們在東京某賓館住過兩天。一位高一的女生抱怨說:"我父母真是的,昨晚來了3次電話,今天早晨還用國際長途電話給我叫早!"再想想2000年高考的媒體爆炒,什么讓考生吸氧,住高級賓館,救護車不許通行,連知了叫也不允許。我們是在真正培養(yǎng)21世紀的人才嗎?
28年的教育實踐與研究經(jīng)歷,使我不由得發(fā)出深深的感慨:教育是愛的事業(yè),可愛心既能造就未來,也能葬送未來。兩種愛心,兩種命運。許多父母正在辛辛苦苦地孕育孩子悲劇的命運,正在用自己的奮斗去摧毀自己的目標。錯誤的教育正加緊制造著21世紀中國的災難。
教育的核心不是傳授知識,而是學會做人。因此,教育是人的解放,決非是人的枷鎖。一個文明的、現(xiàn)代的社會,縱然付出高昂的代價,也要解放孩子,解放孩子必先解放教師,而這一切的關鍵是法律保障和國民共識。
黑姬山長長久久地屹立在日本長野,它像一座千年警世鐘,留給人的震撼同樣久久長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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